人当大官去啊!”
“昭确有此意。”小仆童瘪嘴,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,袖子抹了几下还抹不干净,狠瞪了晏昭一下,红着眼跑回去跑堂了。关清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打量着晏昭,萧回半晌憋出来一句,“阿昭哥真厉害。”晏昭听出来语气中有些不便言明的讽意,不予理睬,转而对关清说:“鱼,要死了。”“反正都是要杀的。”关清不在乎地挥挥手,“从春风楼的后堂穿过去是近路,不过人家不让咱们进,绕一下路也不是很远。”春风楼倚着栖凰河畔而建,背后是一片临水人家,屋舍寒酸,茅草飘转水塘,风吹墙缝三伏清。“我师父家,到了。”萧回更加羡慕了,“除了学宫的夫子们,你还有师父?”关清得意笑,“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,他会的可多了!”萧回惊讶地张大嘴,天真无邪问:“比阿昭哥的阿公温大儒会的还多吗?那你师父应该比温大儒更有名才对吧!”关清的脸晒得本来就不够白净,小脸一红更是不得了,活像沙锅里炒过的栗子。栗子精含糊道:“谁、谁知道!又没有比过!”少年人吵闹声惊动了茅屋里的老叟,老叟布衣阑珊,花白稀疏的头发上簪一短枝桃木,步履还称得上健硕,看到大草鱼时眼冒精光,又见三个小少年,立即吹胡子瞪眼。“怎么来了两个吃白饭的!”老叟抽出腋下卷折的两本蓝色封皮的书摔到桌上。萧回瞄了一眼,这老叟身上没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,对如此珍贵的纸张也不甚爱惜。再偷瞄一眼书,是他没有听过的书名,他侧目望晏昭,小先生眉心轻皱仍有思量。关清动手刮鳞去腮破肚,鄙夷地看了眼杵在那里不知道动一动的两位,没好气地指挥他们去砍柴打水。“不干活就不用吃饭了!”晏昭和萧回不吃晌食,倒是听说有些穷苦人家一日在晌午食一餐挨过去,但这会儿还不到午时。“师父睡到辰时末才起来,午时要到春风楼和掌柜的商量过午的戏。”萧回:“什么戏?”“戏就是戏咯,什么戏都行,襄王一梦还是帝女有泪,神鬼怪异都可以。”关清本来想嘲笑他个乡巴佬,想到他只在书中听过的茫茫荒原,黄沙遮天,深觉朔北连乡下都不是,就没有心思嘲笑他了。“搏君一笑的说书人,俗称说书先生。”晏昭想起初入天都城那日,春风楼中听到的一出《帝女泪》,原来是这位先生讲的。“我们能去听你师父说书吗?”关清:“可以是可以,但不能白听。”萧回手脚麻利,狗腿似的给他打水择菜砍柴,惹得关清的脸色变了几次,一口闷气憋在胸中无法宣泄。辰时末才睡醒的老人家有人做好饭端他嘴边,他当然是继续研读他的话本子。折扇轻摇,醒目拍桌,铿铿然气势恢弘。“常言道:英雄不问出身。话说南朝有位武帝,称帝之前就是个草莽,家境贫寒,出身微末,以砍柴种地为生,闲暇还编草鞋来卖,卖得的银钱干什么去了呢?哎,武帝英明神武,少时有个小小的嗜好,樗蒲五木六博之戏,说白了,最好赌。赌骰子打叶子牌,无一不好,这也不妨他成为名留青史的好皇帝。”萧回边给灶边的大锅添水边聚精会神听他这会儿清嗓子的练习。阿昭哥也在,他不敢问说书先生,便问晏昭,“这个是不是《南史》里那个‘太白经天占,人主更,异姓兴’的那个武帝?”“不错,是他。”晏昭对他刮目相看,明明前段时日还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记不住南史的朽木,竟然开窍了。“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还是《南史》上写的是真的?”从没有人告诉晏昭需要怀疑典籍所载的真实性,晏昭发觉质子殿下真的不通礼数,不然怎会问出如此叫人为难的问题?“武帝喜欢六博戏还能做皇帝,就能说明好赌是无妨的?”萧回搬了小杌子坐在灶膛前烧火,自顾自道:“那还有更多的赌徒倾家荡产死于非命,怎么能说这是无妨的?”其实阿公嗜酒,寻常人家酗酒的男子也不是好男儿,但放到阿公这里,温大儒好酒便也成了真名士自风流。晏昭不打断他,由他自己思索。“还有英雄不问出身这话,我和关清肯定是不会同意的。”说罢他还认真地点了点头,似是颇为认可自己的话。“阿昭哥说,后来记载南朝武帝,说他是高祖弟弟那一支脉的后人,这不叫草莽出身吧?”晏昭竟无言以对。后人粉饰的面目而已,他还没有深究,初识字的小质子反而戳破了这层浮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