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家军大营,中军帅帐。¢x,i·n~w,a+n+b·e+n!.^o~r·g?
黎明的微光尚未能穿透厚重的牛皮帐幕,帐内依旧点着数盏牛油灯,昏黄的光线在压抑的空气中摇曳,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。长案上的地图依旧铺展着,汴梁的轮廓在灯影下显得愈发沉重。自前日那份密报送达后,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便如同铅云般笼罩着这里,比深秋的寒意更刺骨。
岳飞背对着帐门,身形挺拔如松,指尖却无意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地图上那条已然失去意义的弧线——金兀术那支精锐拐子马穿插迂回的路线。根据最新探报,那支意图切断长葛粮道的金兵,在失去了最佳合围时机后,已然顺利抵达预定区域,虽然尚未发动大规模攻击,却如同楔子般钉在了岳家军柔软的侧后。战机,如同指缝间的流沙,彻底滑落。
帐内诸将分列两侧,无人言语。张宪眼观鼻、鼻观心,下颌线绷得死紧。王贵抱着手臂,目光放空,盯着摇曳的灯苗,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。牛皋更是烦躁,宽厚的肩膀不时耸动一下,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格外清晰,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。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,每一次灯芯的轻微爆裂声,都惊得人心头一跳。懊悔、不甘、担忧、还有对临安那无形黑手的愤懑,在沉默中发酵、蒸腾,几乎要将这帅帐撑破。
岳飞缓缓转过身,烛光映亮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薄唇。那份疲惫并非来自身体,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重负。他刚想开口,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哪怕是无用的安抚。
“报——!”
一声急促到撕裂空气的吼叫,如同惊雷般在帐外炸响!紧接着是沉重的、由远及近的奔跑声,夹杂着甲胄的铿锵碰撞,瞬间打破了帅帐内死水般的沉寂。
帐帘猛地被掀开,一名传令兵几乎是滚了进来,单膝跪地,胸膛剧烈起伏,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,甚至…一丝怪异:
“启禀大帅!临安…临安八百里加急金牌到!第一道!!”
“金牌?!”帐内诸将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,齐刷刷地挺直了腰背,脸上瞬间褪去血色,眼神里爆发出混杂着惊悸与难以置信的光芒!牛皋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,指节捏得发白。临安的金牌!在这个节骨眼上?!是催命的符咒,还是…?
岳飞的心猛地一沉,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那沉甸甸的、关于十二道金牌勒令撤军的血色记忆,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。但他面上不显,唯有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锐光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,声音沉凝如铁:“呈上来!”
话音未落,一名风尘仆仆、几乎站立不稳的驿卒,在两名亲兵的搀扶(或者说半架着)下,踉跄地踏入帅帐。驿卒身上的轻甲沾满泥点,脸上布满汗渍冲刷出的沟壑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起皮,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,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全靠一股意志支撑。然而,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怀中死死抱着的一个物件——
一个沉甸甸、金灿灿、在昏暗帐内兀自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密封罐!罐体漆金,形制庄重,正是传递最紧急、最重要命令的“金牌急递”专用容器!
驿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怀中那滚烫(仿佛刚从热汤里捞出)的金罐,极其郑重地、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,双手捧起,递向岳飞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,嘶声道:“大…大帅…陛…陛下…十万火急…金…金牌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被那金罐牢牢攫住。张宪、王贵、牛皋等人,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,身体前倾。帅帐内的空气,在“金牌”二字带来的巨大压力下,仿佛凝固成了实质。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等待着那罐中薄薄一纸,可能决定数万大军命运、甚至整个北伐成败的终极指令。
岳飞上前一步,伸出双手。他的手指修长稳定,骨节分明,但指尖在接触到那金罐温热的罐壁时,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。那温度…异乎寻常的高,不似冰冷的青铜金牌,倒像是抱着一个暖炉。′p,a¨o¨p^a?o¨z*w~w_.-c/o,m+但他无暇细想,肃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。他稳稳地接过罐子,入手的分量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——比预想的沉得多。
他将金罐置于帅案之上。帐内落针可闻,只有驿卒粗重的喘息和众人压抑的心跳声。
岳飞的目光沉静如水,落在罐口。那里,一圈深红色的火漆印封得严严实实,上面清晰地拓印着象征皇权的盘龙纹样,龙爪张扬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这是最